國家信息中心預測部世界經濟研究室副研究員 張茉楠
新華社國際部主任記者、原歐洲總分社記者 尚軍
近兩年以來，歐債危機反復發(fā)酵，導致全球金融市場劇烈波動，引爆銀行業(yè)信貸危機的可能性與日俱增。歐債危機對歐洲乃至全球經濟將產生哪些影響？即將于10月23日舉行的歐盟峰會能否出臺徹底的危機解決方案？中國將如何應對？本期《中證面對面》特邀國家信息中心預測部世界經濟研究室副研究員張茉楠和新華社國際部主任記者、原歐洲總分社記者尚軍，分析預測歐債危機走勢和歐元體系的前景。
高福利是危機誘發(fā)因素
主持人：歐債危機已經持續(xù)將近兩年時間，一直沒能得到根本解決，這場危機爆發(fā)的根本原因有哪些？
張茉楠：首先，外部環(huán)境來看，進入21世紀以來，出現(xiàn)了全球生產能力過剩的情況。新興國家發(fā)展提供的大量產能，壓低了全球利率。歐美國家實際利率很低，使這些國家信貸無節(jié)制擴張，美國人借錢消費，歐洲人借錢支付過高福利。第二，美歐由此發(fā)行了大量的國債，并漸漸形成對外部債務融資的過度依賴。第三，競爭力和生產率極度差異化也是導致危機的因素。歐元區(qū)成員國的競爭力差距逐步擴大，德國、芬蘭等國競爭力相比其他成員國穩(wěn)步提升，希臘和葡萄牙等競爭力大幅下降，成為資本凈流入國，即債務國，嚴重靠資本借貸支撐，透支消費，政府財政債務化，直至醞釀了“累積債務危機”。第四，高保障與高福利制度下產生的高稅收與高勞動力成本，促使一部分西方國家的產業(yè)資本向新興經濟體和轉軌經濟體大規(guī)模遷移，導致其自身產業(yè)空虛化，沒有生產性增長。因此，當債務增長超過經濟增長速度，只能使債務負擔越來越高。
尚軍：歐債危機引發(fā)了各界對歐洲社會市場經濟模式的深度思考，歐洲以高稅收、高福利為特征的經濟發(fā)展模式，是否在當前還適合值得反思。由于高福利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撐，因此釀成當前的危機。歐洲各國福利狀況雖不盡相同，但總體較美國、日本和新興經濟體都高。以希臘為例，歐債危機前，希臘人的退休年齡平均為50多歲，甚至更早提前退休。歐債危機爆發(fā)后，包括希臘在內的歐元區(qū)多國政府將退休年齡一提再提，目前平均退休年齡為60歲左右，仍比美國和日本的平均63歲左右早。歐洲人大概每周平均工作時間也比美、日要短，這些都導致歐元區(qū)部分國家生產率相對低下。此外，高福利需要一定的財力支撐，就必然帶來政府高稅收，而高稅收又增加了企業(yè)負擔，削弱了歐洲對跨國公司的吸引力，同樣對歐洲經濟發(fā)展不利。
歐盟峰會難除病根
主持人：為應對歐債危機，歐元區(qū)成員國內部普遍推行財政緊縮政策。這對歐元區(qū)經濟和當?shù)孛癖娚钣泻斡绊懀?/p>
張茉楠：當前歐盟解決危機的方式主要是內部財政緊縮和外部資金輸血，但兩種方式都解決不了經濟增長問題。現(xiàn)在歐洲最大的問題是經濟下滑嚴重，第二季度，德國經濟僅環(huán)比增長0.1%，法國經濟零增長，希臘經濟更是深陷衰退，債務增長速度遠超經濟增速。而財政緊縮并沒有減少多少債務，反而拖累經濟下滑。
尚軍：從希臘的情況看，在經濟需要刺激時，政府被迫緊縮財政，這必然導致經濟持續(xù)萎縮，企業(yè)倒閉，對經濟復蘇起到負面作用。所謂財政緊縮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減少政府開支，削減社會福利；二是提高稅收。這些都將對民眾生活產生直接影響。自緊縮財政以來，希臘民眾抗議不斷。一味緊縮財政，將造成經濟進一步下滑，導致債務問題與經濟衰退形成惡性循環(huán)。
主持人：除內部緊縮外，外部援助也是歐盟解決債務危機的一大途徑。兩位認為即將于23日召開的歐盟峰會能否拿出徹底解決危機的方案，給市場一個驚喜？
尚軍：從將近兩年歐洲應對危機的過程來看，我對此不太樂觀。預計這次峰會將會出臺一些舉措，但是否能徹底解決危機，可能還遠遠做不到。在歐盟討論危機應對方案的過程中，充斥著各成員國的不同訴求，最后總是各方互相妥協(xié)，結果并不能令市場滿意。我想本周歐盟峰會還將延續(xù)這一狀況。
張茉楠：歐債危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預計此次峰會將主要關注三大主題，一是銀行業(yè)資產重組計劃；二是援助希臘方案，特別是私營部門債權人減記希臘債務比例問題；三是歐洲金融穩(wěn)定基金（EFSF）擴容方案。要想解決這三個問題中的任何一個都絕非易事。所以，預計此次峰會的結果不會如市場此前預期那般好，但歐盟當局還是會拿出一些折中方案的。
主持人：剛才提到了私營部門減記希臘債務比例的問題，這一比例有望提高到多少？
尚軍：歐盟7月份峰會決定，將減記希臘國債的比例設定在21%左右。目前市場普遍預計這一比例可能被提高到50%到60%，但這一水平已經遭到歐洲銀行業(yè)的抵制，目前處于各方討價還價的過程中。不過，歐盟同意減記希臘債務具有標志性，實際上意味著歐盟已經默認了希臘將發(fā)生債務違約。不論是債券置換還是延期，償還條件的改變實際上等同于違約。
張茉楠：在私營部門減記所持希臘債務的情況下，歐盟需要采取行動保護銀行體系。應從解決短期流動性入手，大規(guī)模向銀行注資或提高銀行業(yè)資本充足率。目前各金融機構對歐洲金融機構資本缺口的估算不盡相同，但為歐洲銀行業(yè)進行新一輪注資已是迫在眉睫。此外，控制歐洲銀行業(yè)風險敞口也是刻不容緩。
實現(xiàn)財政一體化是大方向
主持人：歐債危機有沒有根本性的解決方案？危機何時可能出現(xiàn)緩和？高負債成員國何時有望恢復財政可持續(xù)性，經濟走上復蘇軌道？
尚軍：歐盟最初救助希臘時，設定援助期限是三年。歐盟從今年7月開始討論第二輪援助希臘方案，意味著歐盟已經承認希臘無法按原計劃走出債務泥潭，歐盟也已做好準備，一直到2015年前都要應對歐債危機。歐洲人口老齡化的問題比較突出，很多學者預測即使歐債危機沒有爆發(fā)，歐洲經濟也將不溫不火；現(xiàn)在面臨歐債危機打擊，實現(xiàn)經濟復蘇的道路將更加漫長。
張茉楠：歐元區(qū)實現(xiàn)財政一體化是一個大方向，但各成員國由于勞動生產率和競爭能力等方面的巨大差異，在歐元區(qū)內部已經分裂成不同陣營，實現(xiàn)財政一體化勢必面臨諸多困難。目前歐洲貨幣一體化已經走得太快，而財政一體化跟不上這一步伐。從長遠看，歐元區(qū)設立成員國退出機制或縮小為更小的貨幣聯(lián)盟，不失為是一種選擇。
尚軍：我認為設立成員國退出機制這一目標短期內難以實現(xiàn)。雖然危機當頭，但歐元區(qū)有較強的政治意愿捍衛(wèi)歐元，繼續(xù)推動歐洲一體化進程，不會坐視成員國退出。
主持人：歐債危機對包括中國在內的新興經濟體有哪些影響？當前歐元資產是否仍值得投資？
張茉楠：債務危機向新興經濟體蔓延主要通過三個渠道。首先是貿易渠道，歐盟和中國之間存在大量貿易往來，特別是中國在投資多元化后，對于歐洲的投資步伐進一步加大。9月份中國出口貿易大幅下滑，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歐美市場訂單減少。其次是信心渠道，歐債危機發(fā)作，必然干擾全球金融市場，中國資本市場也難以獨善其身。第三是金融渠道。歐元發(fā)揮著在全球外匯市場中與美元制衡的重要作用。在歐債危機愈演愈烈的情況下，新興經濟體所持有的歐元資產對美元大幅下滑，產生賬面損失，直接導致外匯儲備下降。
尚軍：除希臘、葡萄牙等國發(fā)行的國債存在較高風險外，歐元區(qū)仍然存在一些值得投資的優(yōu)質資產，比如德國國債。歐債危機中還出現(xiàn)了另外一個機會，那就是希臘等國為籌措資金出售國有資產，這些資產中有沒有價值較高的？值得實體經濟部門關注、研究。（本報記者 陳聽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