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公投：一塊木板對木桶的要挾？

　　恐怕任何語言都難以形容，整個世界在聽到希臘總理帕潘德里歐將就歐盟拯救希臘方案舉行公投時的錯愕：整個歐洲、乃至整個世界都糾結于是否應該繼續補希臘這個總也補不完的漏水木桶時，希臘卻毫無愧色地當眾宣稱——我們還未必肯讓你們來補呢。

　　正如許多主張將希臘踢出歐元區者所指出的，希臘經濟早已不符合歐元區標準：2010年政府預算赤字占GDP比例高達10.6%，是《歐盟穩定暨成長公約》所規定3%上限的3倍有余；國債占GDP比例高達144.9%，是《公約》上限的兩倍有余。不僅如此，在長達一年多的漫長過程中，希臘在執行緊縮、削減赤字等方面表現得吞吞吐吐，令歐盟的救援行動非但不見成效，反倒有一步步把整個歐元區拖下水的危險。

　　包括德、法在內的歐元區各國，實際上是抱著“必須補上木桶中最短一塊木板”的心態，才排除歧見在10月27日咬牙通過債務解決方案，這個方案中的重要條款，不論減記私人所持希臘債務50%，還是增加原為4400億歐元、經過幾輪抱薪救火式紓困行動后已所剩無幾的EFSF（歐洲金融穩定基金）“盤子”，都是在想方設法讓希臘得以繼續留在歐元區，又不至于把27國繼續往深淵里拖。然而這一方案說穿了，是讓希臘的違約、賴賬行為合法化，對于《馬斯特里赫特條約》和《歐盟穩定暨成長公約》而言，不啻為莫大的諷刺，對此各國并非沒有不滿。歐盟中日子最好過、卻被希臘拖累得疲憊不堪的德國，國內早已有人發出“讓違約者自己負責”的聲音，主張繼續扶危濟困的默克爾及其執政黨承受了巨大壓力，在各級選舉中一再受挫。而歐盟試圖說服IMF、金磚國家注資EFSF，“拉歐盟一把”的說辭，也因此變得缺乏說服力。對此巴羅佐不得不在10月27日表示，希臘“是個例外”，但“下不為例”。

　　然而帕潘德里歐的政治突襲，讓“下不為例”成了更大的尷尬：鑒于希臘國內反對緊縮和減赤的群眾運動曠日持久，民調更顯示60%的希臘人反對繼續緊縮，公投的結果可想而知；帕潘德里歐此舉，目的是對抗反對派壓力，鞏固自己搖搖欲墜的微弱多數政權，因此公投前將在本月4日舉行內閣信任投票，此前執政黨泛希社運黨的優勢只有3席，如今1名執政黨議員憤而退黨，優勢進一步縮小，屆時將出現怎樣的結果實在很難說。

　　希臘公投風波發出時，EFSF總裁雷格林正忙著說服亞太“闊佬”們給歐盟紓困基金注資，整個歐洲則陷入“終于得救”的亢奮，一些政治家甚至假定各國一定會出手援救，開始挑剔起“外援”的成色，喊出諸如“臟錢不要”和“不是歐盟有求于施援國，而是施援國有求于歐盟”的口號，借以搶占國內政治“制高點”。希臘的突然襲擊讓這一切霎時變得十分滑稽可笑：對潛在的國際施援者而言，當雷格林不斷強調“把錢給我們很安全”，歐盟峰會卻已替希臘賴掉50%債務之際，他們原本就對這個所謂“投資項目”不抱樂觀期待，如今希臘自己偏又高聲斷喝“剩下的50%我們也未必還”，“富豪”們恐怕更要趕緊捂緊口袋了。公投消息傳出后，歐美股市一片漆黑，低迷甚久的中國A股卻低開高走，這未嘗不是對“總算可以理直氣壯不掏錢”的一種如釋重負的市場反應。

　　希臘宣布公投時，距G20峰會召開僅48小時，薩科奇、默克爾的心情可想而知，法媒報道稱，前者惱火之余表示，希臘如果要公投，選擇只有一個——不要繼續留在歐盟。

　　問題在于，長達一年的紓困馬拉松早已讓希臘政客們看透了歐盟這個木桶：木桶固然可以綁架每一塊木板，讓它們彼此關聯，承受左鄰右舍的殃及而無可奈何；木板卻未嘗不能綁架整個木桶——既然不打算讓水漏光，那你們就只有不惜代價、不計后果地繼續補下去，而木板卻可以不時發出幾聲威脅，逼迫補桶匠趕緊多敲幾下釘錘。

　　惱火歸惱火，事到如今，解救希臘已成為薩科奇、默克爾們的政壇勝負手，他們不敢、不愿也不能就此作罷，正因如此，在痛罵希臘的同時，他們仍強調債務解決方案的有效。同理，帕潘德里歐意在以退為進，也不是真想把事情做絕，一片混亂中希臘內政部長卡斯達尼基宣布，公投將在12月進行，而此前正是他本人宣稱公投只能在1月完成，個中奧秘，則是法、德領導人警告，公投必須在圣誕節前完成，“木板”用這個小小的姿態，表示對“木桶”的一點妥協。

　　問題在于經此一番折騰，G20上“同心協力救歐洲”的聲音，將勢必被“歐洲還是自己先救自己”的聲音所壓倒，正如惠譽評級周二所言，希臘此舉揭示了這個國家“無序違約”的風險，而“一塊木板能要挾整個木桶”的可怕前景，則會給整個歐盟的經濟、政治前景，帶來更多不可預估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