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理站的呼叫器又響了，聽著響個不停的鈴聲，火神山醫院感染四科一病區護士長倪娟知道，肯定是6床的劉奶奶又有什么需要了。

　　讓倪娟一眼就記住的是劉奶奶的眼神。70歲的劉奶奶是一名常年臥床的孤寡老人，身患甲亢、高血壓、糖尿病、中風后遺癥等十余種基礎疾病，體重不到70斤，一層薄薄頭發花白稀疏，高高凸起的額頭下，藏著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

　　瘦弱的劉奶奶眼睛睜得很大，看誰都看得很緊。見醫生護士進入病房，劉奶奶就會一直盯著，聽醫生討論病情，看護士輸液打針，就連進來打掃衛生，劉奶奶的眼睛也會隨著掃把頭左右擺動。

　　“對醫護不信任，擔心放棄她，也擔心自己挺不過去。”解讀劉奶奶的眼神，倪娟試著和她拉拉家常，結果碰了一鼻子灰。

　　半個多小時，倪娟輕聲細語問寒問暖，劉奶奶只是直勾勾盯著倪娟，說話不超過三句，每句兩三個字，還是地道的武漢話，根本聽不懂。

　　不愛說話，不能交流，劉奶奶就用“頻繁按呼叫器”的方式，隨時表達自己的訴求。每天，劉奶奶把呼叫器攥在手里，每隔10分鐘左右按一次，只要醫護不出現，就一直按著不放手，還大聲竭力尖叫，不管是白天還是深夜，在外走廊都聽得很清楚。

　　每次按響呼叫器，劉奶奶都有不同的要求，喝水，翻身，剪指甲，換尿不濕……甚至沒有原因，就想讓醫生護士來一趟，給自己撓個癢癢。

　　幾天下來，由于實在忍受不了，先后有3名患者搬出了劉奶奶所在的病房，就連一向性格開朗、睡覺踏實的患者王大姐，也熬不住了，拉著倪娟的手神秘地說，一睜開眼，劉奶奶就盯著她看，半夜還大聲喊，真有點嚇人。

　　讓醫護人員頭疼的，還有劉奶奶的腹瀉。從3月5日住進火神山醫院后，劉奶奶一直頻繁拉肚子，最多的一天拉了8次，接連換了4床被子。

　　“再止不住，電解質就會紊亂，危及生命！”病區主任呂鏜鋒急得直跺腳，帶領專家團隊多次會診，單是治療方案就改了七八次，可是效果并不理想。

　　那幾天，劉奶奶沒有了力氣，那雙大眼睛一動不動，絕望地看著屋頂。

　　搶救一刻也沒停。擔心營養跟不上，護士許曉慧每隔兩小時喂劉奶奶一次營養粉，一天下來要8次。

　　為了治好劉奶奶的壓瘡，倪娟還從送餐點要來一瓶麻油，幫著她清洗擦拭，不久紅呼呼一片的皮膚慢慢露出原色。

　　采取綜合療法對癥治療，再加上恢復期血漿、中藥療法，劉奶奶的檢查結果首次出現了陰性，肺部感染也在一天天吸收，腹瀉也得到了有效控制。

　　療效明顯了，劉奶奶的胃口也好了，一口氣吃了4塊小面包，還喝了半杯營養粉，那雙大眼睛又有了神。

　　不同的是，這次見到醫護靠近，她會主動眨巴幾下眼睛，就像個想要喝奶時的孩子。用同病房王大姐的話說，劉奶奶的眼神里有了暖光，也有了希望。

　　兩次核酸檢驗呈陰性，CT結果基本正常，還能自己坐起來吃飯，劉奶奶正一天天好起來，護理站很少接到她的呼叫，半夜也沒有了刺耳的喊聲。

　　這天，與劉奶奶同病房的患者王大姐，給倪娟發了一條短信，內容是“我想盡快出院，實在不想再麻煩這些醫生護士，他們太辛苦了。”備注是6床劉奶奶。

　　就要出院了，劉奶奶輕輕按了一下鈴，這次的訴求是和醫護合個影。照片上，劉奶奶努力舉起細細的胳膊，向身邊的醫護伸出大拇指，眼神里滿是幸福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