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傷害過的生活，總要好起來

　　想感受7月20日那場大雨里鄭州市民經歷了什么，可能沒有比京廣北路隧道更直觀的地方了。暴雨將包括京廣北路隧道在內的多條隧道淹沒，第二天，人們還能在現場看到上百輛裹著泥的汽車橫七豎八地泡在水里，或是停在泥地里。這些車有的后視鏡脫落，像耷拉下來的狗耳朵，有的前擋風玻璃碎得掉渣，能看出主人為了逃生曾做過激烈的努力。

　　來自中國安能和多個省市的救援力量，花了5天時間，從包括京廣北路隧道在內的3條京廣快速路隧道抽出積水60多萬立方米，拖移安置各類車輛247輛。遺憾的是，隧道內發現了6名遇難者。

　　在場的市民侯文超經歷過2012年“7·21”北京大暴雨，明白積水的危險性。在逃生的路上，他撐著傘，涉水趕到其他人的車前，不停敲打著沿途的車窗，對車里的人喊著“趕快下！趕快下！”“車都完了，人都沒事就行了”。逃生的人們剛剛行至高處僅10分鐘，隧道口就被湍流沒過。

　　侯文超拍過一輛新車的門，車上的老太太堅持不下車，是他和開車的年輕女家屬一起把老人拽出來的。他當時說：“你再不下來，馬上命都沒了。”一位同樣在侯文超勸說下棄車的出租車司機經歷了很久的心理掙扎。據媒體報道，鄭州市鼓勵出租車從業人員置換新能源車，希望到2022年年底逐步將舊式燃油出租車替換為新能源車。而舊的燃油出租車越老、越臨近報廢年限，政府補貼越少。這位司機剛剛花了10多萬元買了新車，正指望著它掙錢。沒料到，沒開多久就泡了水。

　　多數司機在水位突如其來上漲時選擇了棄車求生，但這顯然不是一個輕易能作的決定。這些如今包著泥漿的、泛著臭味的鐵皮，曾在路上馱起車主的家庭、事業乃至青春。當天從京廣北路隧道逃生的車主江勇（化名）棄車后哭了，他把陪伴了5年的SUV稱為“小二”，還說“車子是男人第二個家”。現場群眾還看到，有女車主在找到自己的車時，趴在車上失聲痛哭。

　　街道上、小區里、車庫中，還有不少人的愛車在洪水中進水、熄火、拋錨乃至遭遇滅頂之災。有車主甚至為了保護車子，遭遇不幸，在20日那個風雨交加的下午，金水區一位居民接到了物業到地下車庫挪車的提醒，但他在返回小區后失聯。當晚，雨水灌滿了整個兩層車庫。4天后，隨著救援人員抽干積水，他的遺體在車庫地下2層被發現。

　　《大河報》報道顯示，截至7月6日，鄭州市機動車保有量達4901467輛，機動車駕駛人4888351人。而據河南省汽車行業商會初步統計，截至目前，鄭州市泡水車輛已超過40萬輛。可以說，整個鄭州至少有10%的車輛在這場災難中“受傷”，而全部維修完至少需要3個月。

　　有些車主相對幸運，保險可以挽回他們的部分損失。2020年9月19日開始施行的《關于實施車險綜合改革的指導意見》中明確，車損險主險條款在現有保險責任基礎上，增加機動車全車盜搶、玻璃單獨破碎、自燃、發動機涉水、不計免賠率、無法找到第三方特約等保險責任，為消費者提供更加全面完善的車險保障服務。在此之前購買過涉水險和此后購買了車損險的車主，可正常走理賠流程進行維修；若無法維修則可進行車損賠付。

　　但車損險與交強險不同，并不是每一位車主都會購買。一位車主在社交媒體“哀嚎”：“在海南買了5年涉水險一次事都沒出，回鄭州想著不用買涉水險，結果車給泡了。”目前，部分受損車輛已經被拖回汽車4S店或保險公司指定場地，帶著泥漬的大小車輛將園區停得滿滿當當，尚有部分車輛報過保險后等待處理。為了盡快理賠，當地保險機構簡化理賠流程，免現場查勘、免氣象證明、免費救援、定損后直賠到店。河南保險行業協會數據顯示，截至7月28日，河南保險業接到的車險報案22.64萬件，估損金額64.12億元。

　　除了城市里引人注目的車輛，更多的財產損失散布在廣大的田野中。暴雨下，一些村莊被山洪沖毀，在斷網、斷電、斷路后失聯。有的農民剛剛種下的玉米、花生面臨絕收，有的失去了賴以棲身的住房。

　　最新的統計顯示，截至8月9日7時，本次洪澇災害共造成河南省150個縣（市、區）1664個鄉鎮1481.4萬人受災，直接經濟損失約1337.15億元。其中農作物受災面積1620.3萬畝，成災面積1001萬畝，絕收面積513.7萬畝；倒塌房屋近10萬間，嚴重損壞房屋16萬多間。

　　受損房屋重建是災后恢復重建的首要任務，房屋的重建修復也是災后農戶家庭的主要支出。2008年汶川地震發生后，四川省曾用兩年時間完成了原定3年完成的100多萬戶災后農房重建計劃。這其中，除了農戶的積蓄、向親朋好友借款以及災后恢復重建基金的補貼，金融機構的支持對四川的農房重建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日前，河南省也下發文件，為受災企業和個人提供相似的金融服務保障。

　　保險同樣能幫助農民減少一些損失，尤其是政策性農業保險。河南省從2007年就開始試點政策性農業保險，到2019年，農業保險保費規模達48億元，居全國第二，其中，小麥保險和育肥豬保險規模均居全國首位，幫助農民擺脫“靠天吃飯”。

　　以2018年的小麥保險為例，農民每畝只需交5.4元，剩余所需保費由中央、省、市、縣全額補貼。遇到不可抗的自然災害對農民種植的小麥造成損失時，保險公司按照小麥生長不同時期、不同標準分類賠償，最高賠償447元/畝，花小錢就可以得到大保障。

　　這次災情發生后，各保險公司通過視頻連線進行查勘，運用衛星遙感、無人機航拍等技術開展災害定損工作，加快理賠進度。截至8月5日16時，河南保險業共接到農險報案1.04萬件，初步估損4.81億元，已決賠付8179件，已決賠款2.65億元。

　　隨著風雨漸漸平息，人們在家園開始了重建。一周前，已經有1500萬畝田間積水被排出，16萬畝改種的農作物扎在了經受洪水肆虐的土地上。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劉言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