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孕婦慣偷難收監(jiān)，人性化難保威懾力？

　　“好的。我提前一天過來，順便還可以在北京逛逛。”電話那頭，被通知即將出庭受審的四川籍婦女楊阿美（化名）語氣顯得輕松、自在。

　　2016年11月7日，楊阿美準時出現(xiàn)在了北京市東城區(qū)法院的被告人席上。此時的她懷孕7個月。一如一年前因盜竊被抓時一樣，這次她仍滿不在乎地承認了多起盜竊事實。最終，東城區(qū)法院以楊阿美犯盜竊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并處罰金5000元。

　　10年8次因盜竊被抓

　　楊阿美的老家在四川省樂山市的一個農(nóng)村，十多年前她就開始在北京“闖蕩”。

　　2005年11月12日，20歲的楊阿美第一次留下案底。在北京西單的明珠商場，楊阿美先后對4個人下手，偷走4部手機。被警察抓獲后，卻因被查出懷孕而被公安機關取保候?qū)彙４撕髱啄辏瑮畎⒚老�失在了北京警方的視線中。

　　直到2011年5月23日，楊阿美第二次被北京警方抓獲。這次，她在公交車站盜竊了兩部手機，但又因處于懷孕期被取保候?qū)彙４撕蟮?012年3月、 2013年6月、2014年2月和6月、2015 年3月，楊阿美都因單獨或伙同他人盜竊手機而被警方抓獲，但每次不是處于懷孕期，就是處于哺乳期，無法被看守所羈押。

　　2015年10月 1日，楊阿美電話約了一個叫“大鵬”的同行后，來到地鐵9號線北京西站站臺內(nèi)行竊。她偷走一名候車乘客的蘋果手機后，轉(zhuǎn)身將手機交給了大鵬，由大鵬轉(zhuǎn)移。 誰知，二人雙雙被便衣警察當場抓獲。事后，大鵬因犯盜竊罪被判入獄，而楊阿美則因為有孕在身再次被取保候?qū)彙?/p>

　　根據(jù)這些記錄在案的盜竊事實計算，楊阿美在10年時間內(nèi)8次被抓，每次都是因為懷孕或者哺乳成功逃避了法律懲處，10年里她至少懷孕4次。

　　“那條法律”是有用的

　　“很早就聽說過懷孕期間盜竊即使被抓也不會被處罰。”經(jīng)驗使楊阿美確信，“那條法律”是有用的。“那條法律”就是刑事訴訟法第65條第3款的規(guī)定：犯罪 嫌疑人、被告人患有嚴重疾病、生活不能自理，懷孕或者正在哺乳自己嬰兒的婦女，采取取保候?qū)彶恢掳l(fā)生社會危險性的，可以取保候?qū)彙?/p>

　　如果 單看法律條文，懷孕或者正在哺乳自己嬰兒的婦女，采取取保候?qū)彶恢掳l(fā)生社會危險性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可以取保候?qū)彙保�而非“必須”。但要在法院�?決之前對孕婦進行收監(jiān)，還必須邁過一個行政法規(guī)。國務院頒布的看守所條例第10條明確規(guī)定“懷孕或者哺乳自己不滿一周歲的嬰兒的婦女”不予收監(jiān)。即使判 決，刑法第72條也作出相關規(guī)定，即對于被判處拘役、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懷孕婦女，滿足一定條件的，應當宣告緩刑；即使被判處監(jiān)禁刑，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第 254條規(guī)定，懷孕或者正在哺乳自己嬰兒的婦女也可以暫予監(jiān)外執(zhí)行。

　　楊阿美正是憑此優(yōu)勢有了自己的合作伙伴，“大鵬”“剛子”等幾個男 性小偷都是她在行竊過程中認識的。雖然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但是隔三岔五地電話相約，由楊阿美主偷。她在挺著大肚子靠近人群伺機行竊時，人們大多 不會產(chǎn)生防備，而且即便發(fā)現(xiàn)了，也會不了了之，哪怕將她交給警察，她也不怕。有幾次，楊阿美在被警察抓到后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收監(jiān)，不符合規(guī)定；不收，無疑是放虎歸山，不利于打擊犯罪，帶來諸多負面影響。一位資深刑警向記者說出了對于“楊阿美們”的無奈：面對一個挺著大肚子或 者抱著新生嬰兒的母親進行審訊，雖然是職責所在，可一旦發(fā)生意外情況，不僅有法律上的風險，還會引來道德的譴責，這讓他們左右為難。有些孕婦還會使出慣用 的伎倆——一說“肚子痛”，警方只能馬上把她們送到醫(yī)院。最后的結(jié)果往往是接受完批評教育獲釋。

　　打個“飛的”來受審

　　如今，如果不算肚子里的孩子，楊阿美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在被宣告取保候?qū)徍螅�一個她稱呼為“老公”的年輕男子匆匆來到公安局，為她交了保證金，然后將她順利帶走。

　　大多數(shù)的時候，楊阿美在北京沒有固定的居住地點。無論是公安機關還是檢察機關的工作人員，聯(lián)系她幾乎只有手機一條途徑。后來，楊阿美索性說自己一直在老家養(yǎng)胎。事實上，誰也不知道她究竟身處何地。

　　2016年9月，楊阿美的一起盜竊案被北京市公安局公共交通安全保衛(wèi)分局移送至東城區(qū)檢察院審查起訴，承辦該案的檢察官王平通知她來院接受訊問。按照楊 阿美懷孕的時間推算，此時她應該已經(jīng)分娩，正處于哺乳期。然而，王平卻被告知楊阿美仍處于懷孕階段。后來，王平才從楊阿美的口中得知，上一次懷孕已經(jīng)流 產(chǎn)，這是再次懷上的孩子。

　　于是，電話中，王平特意強調(diào)了讓楊阿美盡量找個人陪她一起過來。因為四川樂山到北京有近2000公里的距離， 如果坐火車需要先從樂山到成都中轉(zhuǎn)，再從成都到北京，即使是高鐵也要將近一天的時間。讓王平出乎意料的是，楊阿美說她和老公是坐飛機過來的，一來節(jié)約時 間，二來方便。

　　開庭當天，法院就作出了判決。庭上，法官對楊阿美進行了深刻的法庭教育，楊阿美一直非常順口地回答：“我以后一定改，不再偷了。”

　　閉庭之后，拿著判決書，楊阿美又坦然地走出法庭大門。

　　對惡意逃避法律制裁的應加大打擊力度

　　“為人母親，自己犯罪卻依靠未出世的孩子做幌子，將來有什么臉面來面對她們的子女？”一位網(wǎng)友如此評價孕婦慣偷的行為。

　　這些日子，檢察官王平也在思考楊阿美的案子：究竟是生孩子迫使她們?nèi)ケI竊，還是因為想去盜竊才不停地生孩子？自2016年9月調(diào)入公訴部門后，王平手中 類似的案子還有兩個。“顯然，她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把法律保護孕婦的人性化關懷條款異化成了犯罪的‘擋箭牌’，而且正慢慢侵蝕著法律的威嚴。”王平說，解 決這個問題無論是對司法機關還是政府部門都是“壓力山大”。

　　2011年，浙江杭州警方破獲了一起“孕婦小偷團”，其中有22名涉案的孕 婦或哺乳期婦女。為了這群特殊的犯罪嫌疑人，警方租下了杭州市第二人民醫(yī)院的一層病房，裝上了安全窗和鐵門，作為她們的臨時居住場所。在法院判決前的三個 月內(nèi)，警方投入了75名警力進行輪班監(jiān)視。最后，其中的15名“孕婦小偷”獲刑后，法院依法作出暫予監(jiān)外執(zhí)行的決定。杭州警方又派人專程“護送”她們回湖 南老家。

　　根據(jù)法律，對于這些暫予監(jiān)外執(zhí)行的被告人的刑罰將在其居住地由當?shù)毓�安派出所來�?zhí)行，暫時無須進入監(jiān)獄，但監(jiān)外執(zhí)行的原因消失（如病愈、哺乳期滿）后，如果刑期未滿，仍應收監(jiān)執(zhí)行。

　　“從法律上講，她們是被判處了具體的刑罰的，只是未收監(jiān)執(zhí)行。雖然法律保護懷孕和哺乳期的婦女，不采取羈押等強制措施，但并不意味著懷孕就可以逃避處 罰。”王平說，厘清這類犯罪人員的信息，要求相關部門在監(jiān)外執(zhí)行的原因消失后及時收監(jiān)，同時建議針對此類情況出臺專門的司法解釋，加強對以多次懷孕惡意逃 避法律制裁行為的打擊力度，如此才能起到威懾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