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凡出類拔萃的藝術品，流傳的過程多如一幕幕悲歡離合的活劇，比如蕭翼賺《蘭亭》的一波三折、“昭陵六駿”的悲歌一曲、《蒙娜麗莎》的失而復得。更有一卷畫的遞藏，堪稱“離散苦相見亦苦”的傳奇，而何日“苦去甘來”，還未可知——它大抵完成于公元1350年，整整三百年后，彌留之際的收藏家竟要求將其投火殉葬！畫卷被搶救出來時已燒成兩段，各自漂泊，乃至天各一方，離散整整三百六十年后，才有緣相見，這就是有著“畫中蘭亭”之譽的《富春山居圖》。
2011年6月2日至7月31日，在臺北故宮博物院舉辦的“山水合璧——黃公望與富春山居圖特展”第一期上，“剩山圖”和“無用師卷”終于聚首。也許是這身世太過跌宕起伏的緣故，展覽最后一天，從清晨到黃昏，一條蛇形的隊伍始終不散，成了臺北故宮博物院少有的景致。這壯觀的人流使原本偌大的展館顯得局促逼仄，但秩序始終井然。
終于我們與“剩山圖”、“無用師卷”相對，終于“剩山圖”與“無用師卷”相聚。過往六百六十年，關于黃公望和《富春山居圖》，各種著述用汗牛充棟來形容實不為過，只舉明末清初畫家鄒之麟的話就好，他說，“知者論子久畫，書中之右軍(王羲之)也，圣矣。至若《富春山居圖》，筆端變化鼓舞，又右軍之蘭亭也，圣而神矣。”當然對此盡可以見仁見智，我個人的感覺是，讀此畫時耳畔仿佛有樂聲響起——那是捷克作曲家斯美塔那的交響詩套曲《我的祖國》中《伏爾塔瓦河》一章，有煙波浩渺，有峰巒突起，有山林無盡，有江天一色，有道不盡的憂愁與喜悅悠蕩……
值得一提的還有臺北故宮博物院的導覽方式。排隊賞畫者被安排在展柜前的第一線，導覽員細心講解的同時，帶領觀眾緩步向前，當然也有我等少數觀者愿意駐足長留，因此被引導在人流外的第二線遠觀。一切那么安靜平和有序。
此次“山水合璧”特展分為兩期，精華盡在第一期。除《富春山居圖》外，展出的黃公望作品尚有《富春大嶺圖》、《剡溪訪戴圖》等五幅繪畫及五件題跋，同為“元四家”的倪云林也有早中晚三件代表作《六君子圖》、《松林亭子圖》、《容膝齋圖》展陳，更有另外兩件臺北故宮博物院鎮院之寶：董源(傳)《龍宿郊民圖》、趙孟頫《鵲華秋色圖》聯袂亮相。也許因為排隊過久耗散了太多精力，也許是能一睹兩卷合璧已然心滿意足，對于這些同樣精彩的展品，大多數觀眾似乎沒了熱情，甫一離開《富春山居圖》展柜便匆匆散去。
經過一日的換陳，特展第二期在8月2日開展。這一期的重點是彰顯“明清時期黃公望的影響”，展品以清初四王為中心，兼及董其昌、藍瑛、惲壽平等人。和巨作交輝的第一期相比，第二期多少給人以續貂之感。黃公望在師法古人的同時，“皮袋中置描筆在內，或于好景處，見樹有怪異，便當模寫記之”，如此熱情不輟地探閱山水朝暮變幻、四時陰霽氣運，最終才“得于心而形于筆”。反觀“四王”，多蹈襲前人，窮盡筆墨變化，作品卻難以傳遞出對山川草木的真摯情感。
再度走到210室那細長的展柜前，我的心底多少有些失落：不見前日逶迤如龍般的人流，不見合璧區區60天的《富春山居圖》。如今，“剩山圖”又要與“無用師卷”說別離，何日再相會？相信不會再讓人們苦苦等上三百六十年！(喬魯京)
[ 責任編輯：吳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