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源于中華大地上三大原始民族系統的融合
——專訪我國第一個藏族博士、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副總干事格勒
新華網北京４月２３日電(記者陳菲、孫聞)為什么西藏近代歷史上，雖然國內外的敵對勢力總是相互勾結，通過開展各種或隱蔽或公開的活動，一直企圖把西藏從中華民族的大家庭中分裂出去，但其結果都是以失敗告終，而西藏作為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歷史地位仍然沒能改變？
“要科學地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必須依據藏漢歷史文獻和考古學、語言學、民族學、人類學等多學科的材料進行綜合論證，必須從古代中華民族文化源流的宏觀角度論述藏族與中華民族的歷史淵源關系，要從藏族從何而來或從藏族的來源問題進行科學論證。”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副總干事、研究員格勒博士，日前在接受新華社記者關于藏族來源問題的專訪時，從多方面進行了詳細論述。
長期從事藏學研究的格勒認為，藏族總的來講是一個多源的民族，藏族及其文化的起源和發展過程本身是一個吸收和融合中華大地上三大民族系統的文化成分的過程。
藏族“外來說”缺乏考古學和體制人類學證據
作為我國第一個藏族博士，格勒對藏學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他在國內外發表了《中國西藏文化的人類學研究》《西藏家庭結構和功能變遷初探》《西藏高原也是原始人類的故鄉》《藏族本教的起源與發展問題探討》等７０多篇學術論文。先后獨自撰寫或與他人合作出版了《甘孜藏族自治州史話》《西藏昌都——歷史、傳統、現代化》《月亮西沉的地方——對西藏阿里人類學田野考察側記》《藏北牧民》《論藏族文化的起源形成與周圍民族的關系》等１０多部學術著作。其中《論藏族文化的起源形成與周圍民族的關系》出版后，在國內外藏學界和社會人類學界反響較大。
“關于藏族來源問題曾有‘西羌說’‘鮮卑說’‘印度種源說’‘本地起源說’等許多說法。其中一些看法屬于‘外來說’。產生‘外來說’的原因很多，包括政治目的，但多數是認識上的錯誤，缺乏考古學和體制人類學方面的證據。”這位藏族學者說。
“翻開解放后西藏考古歷史，我們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距今１萬至５萬年前的舊石器時代的青藏高原已有原始人類繁衍生息。因此，歷史上任何一個民族進入西藏高原并不是去開辟一個空無人煙之地，而是去依附于或融合于當地自舊石器時代起就生活在那里的土著居民。”格勒說，“我們探索藏族的來源問題時首先必須要有這樣的認識，否則就容易產生藏族‘外來說’的偏見。”
針對“外來說”中普遍流行的藏族源于“印度”或“印度王族”的“南來說”觀點，格勒分別從文獻記載、考古學、語言學、藏族體質特征以及地理分析的角度予以批駁。格勒說，從記載藏族先民起源于印度的文獻本身來看，各史家說法矛盾百出。而藏籍中最可信而真實的古代文獻——敦煌藏文歷史文書（即佛教傳入西藏前吐蕃歷史文書）中就沒有“南來說”的記載。
對現代藏族體質特征的研究結果表明，藏族與我國北部和西北部的民族（包括漢族和其他少數民族）很接近。他們的體質特征明顯屬于同一個種族類型——蒙古人種的東亞類型，而不是印度的印利安人種類型。
“迄今為止的藏族體質調查中還沒有找到印利安人或印度人的混血因素。因此，藏族先民起源于印度人之說是說不過去的。”格勒指出。
藏族及其文化融合了中華大地上三大民族系統的文化成分
格勒博士指出，藏族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古老民族，也是中華民族不可分割的歷史成員和現實成員。因此，討論藏族的古代文化和民族來源時，不能把眼光只限于西藏高原一個地區，而是要從整個中華大地上各民族文化總體變化的規律中探索藏族古代文化的發展變化規律和藏族的歷史淵源。
“事實上，藏族及其文化的起源和發展過程本身就是一個吸收和融合中華大地上三大民族系統的文化成分的過程。”格勒說。
他指出，從宏觀的研究出發，早自新石器時代起，中華大地上存在著三大考古文化和民族系統：中原地區的旱作農業系統和氐羌民族系統、長江中下游和東南沿海地區的稻作農業系統和濮越民族系統、北方草原地區的游牧經濟系統和胡民族系統。這三大考古文化和民族系統經過長期的相互不斷交往，不斷接觸和融合，構成了我們統一多民族的中華民族及其傳統文化的堅實基礎。這是我們中華民族的根。
格勒博士說，三大原始考古文化系統及其民族文化沿著黃河、長江、北方草原向西遷徙和流動的部分匯集在號稱“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也就是說遼闊的青藏高原變成了中華民族三大考古文化和民族系統的西部延伸交接的區域，從而使青藏高原的古代文化和民族在本身固有傳統的基礎上呈現出一種復合的性質，并且不同的地區由于所接受的外來文化和民族系統的主次不同，表現出的考古文化系統和民族系統的特點也迥然相異。
格勒指出，大體說來，藏北高原因為與我國北方草原地域相連，環境相同，所以主要接受中華民族北方草原從事游牧狩獵的古代民族的文化。藏東高山河谷地區，地處我國黃河、長江之間，橫斷山區的大渡河、雅礱江、金沙江、瀾滄江和怒江等南北流向的江河把南北兩大系統的民族文化溝通，使這個地區形成了一個我國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南北兩大民族系統的薈萃之所。藏南谷地作為藏族文化的中心地區和民族的發祥地，自新石器時代起就存在一個獨特的土著文化系統。從文獻記載和考古學的資料來看，這個土著文化系統與現代藏族的文化關系非常密切。
藏族文化與中華民族古老文化結成了無法分割的血脈聯系
“古老的藏族文化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以藏南谷地的土著文化為基礎，同時吸收和融合中華大地上北方草原地區的原始游牧文化和胡民族系統的游牧民族、中原地區的原始仰韶文化和氐羌系統的民族而形成的。”格勒說。
格勒指出，藏族的古代文化明顯表現出多重性的特點，即一方面具有藏族地區本土的土著性特點，亦可稱為地區性特點；另一方面又包含著北方草原地區的游牧文化特點和中原地區氐羌系統的原始文化特點，因而藏族無論在血統上還是在文化上都不是單一的。
“它的血統具有混合型的特點，它的文化具有多重性的特點。從整體來看，藏族的古代文化毫無疑問是中華民族古老文明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早自新石器時代藏族的原始文化開始，藏族從文化的根源上，在藏族文化的起源形成過程中與中華民族的古老文化相交、相融、相親，結成了無法分割的血脈聯系。這就是我用十幾年心血寫成的博士論文中的重要學術結論之一，而且得到了越來越多國內外學者的認可。”格勒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