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瞭望》新聞周刊記者 孫波 任瑋

　　優質醫療資源匱乏的寧夏銀川市正試圖通過“互聯網+醫療”，滿足群眾與全國名醫名院“零距離”接觸的需求。

　　據《瞭望》新聞周刊記者了解，銀川已啟動建設國內首個互聯網醫療產業基地，配套出臺互聯網醫院管理辦法，并在國內首次試點將網上醫療服務與醫保政策對接。

　　分析人士指出，互聯網醫院有助于解決醫療資源不足，尤其是優質醫療資源配置不均等問題。對推動傳統醫療服務模式轉型升級，增強基層醫療衛生機構服務功能，探索創新分級診療新模式具有重大而深遠的意義。

　　然而，銀川市對互聯網醫院頒發的“牌照”只是當地的行政許可，尚缺乏國家層面的法律保障、制度支持。互聯網醫院何時能夠獲得真正的“合法身份”？

　　“家門口”的名醫名院

　　作為全國智慧城市試點城市、醫改試點城市和遠程醫療政策試點省份的首府市，寧夏銀川市在“互聯網＋醫療”方面不斷探索嘗試。

　　2016年底，銀川市與“好大夫在線”合作共建的銀川智慧互聯網醫院開業。短短100多天，服務患者98.5萬人次，其中中西部地區占比43%，本地患者6516名，約10%的患者屬于危重疑難疾病。

　　銀川智慧互聯網醫院醫務執行院長葛春龍說，目前銀川智慧互聯網醫院已完成1.1萬名醫師的多點執業備案手續。其中92%來自三級醫院，88%為主任醫師或副主任醫師職稱，部分鄉鎮衛生院設有網絡診室試點，幫助基層患者網上問診就醫。

　　具體而言，患者進入手機客戶端上的“診室”后，可通過文圖、語音、視頻等形式和醫生交流。對初診患者，醫生可就近分診到合適的醫院面診，少數適合網上初診的常見病可以在網上給出診治方案；對復診患者，醫生可以網上問診、安排就近檢查，還能網上開藥，由資質完備的在線藥品供應商配送上門；對重大疾病患者，醫院可以邀請全國權威專家網上會診，預約專家到本地手術。

　　6個多月大的夏天天患有血管瘤，在當地治療數月效果不明顯，醫生建議到北上廣的大醫院治療。父母擔心孩子太小經不起路上周折顛簸，經人介紹通過互聯網醫院聯系到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院的權威專家進行網上診治。“上海的醫生在網上開了外用藥和心臟彩超檢查單，叮囑我們用藥前一定要給孩子做心臟彩超，排除嚴重心臟病和哮喘病史。我們等于在家門口就掛上了上海大醫院的專家號。不用往返奔波，至少能節省機票、住宿餐飲等各種費用1.2萬元。”夏天天的父親說。

　　銀川市副市長郭柏春說，中西部地區患者到北上廣大醫院尋醫治療的費用中，吃住行等非醫療費用約占整體費用的30%-50%。北上廣等地醫生加入互聯網醫院進行多點執業，等于整合這些醫生的碎片時間，再造2-3倍的醫生資源，增加了醫療資源的供給。“這些優質醫療資源通過信息技術下沉到醫療資源較匱乏的中西部地區，方便當地居民就近就醫，免去了車馬勞頓，也省去了診療過程中的非醫療費用，對防止因病致貧、因病返貧也有積極作用。”郭柏春說。

　　盤活基層資源

　　互聯網醫院的出現與發展，不僅再造了醫生資源，增加了醫療資源的供給，還可以利用互聯網技術實現優質醫療資源下沉，彌補優質醫療資源分布不均的缺陷。

　　在寧夏醫科大學總醫院院長、寧夏互聯網醫院院長楊銀學看來，醫療資源分配不均且優質資源不足，省、市、縣、鄉四級醫療體系構建不完整，人力資源不足或缺失，是當前醫改面臨的一大難題。以分級診療為例，其之所以艱難，就在于基層醫療衛生機構的人員配置無法滿足人民群眾的看病需求。“比如銀川近郊的賀蘭縣，全縣26萬人，只有1100多名醫務人員。其中副主任醫師級別以上的不足30人，山區縣人力資源不足的情況就更加嚴重。”

　　這意味著，要實現2020年90%的患者在縣域內就診，基層醫療機構就需要與名醫名院建立便捷迅速的會診渠道，在技術共享中提高服務水平。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采訪獲悉，“微醫”與寧夏醫科大學總醫院合作共建的寧夏互聯網醫院，正在構建西北地區的分級診療平臺。不僅能讓患者安心留在當地看病，而且可以將當地閑置的醫療資源利用起來。寧夏互聯網醫院相關負責人倫資懿說：“依托微醫主平臺，寧夏互聯網醫院將頂級專家的經驗下沉至基層，幫助基層醫生提升專業能力。目前寧醫大總院專家領銜的40多組專家團隊已經入駐寧夏互聯網醫院，為群眾提供團隊醫療服務，促進分級診療落地。”

　　另外，互聯網醫院還探索醫生協作新模式，促進醫療資源高效分配。在一些互聯網醫院平臺，三級醫院專家垂直打造學科，與基層醫生組成學科團隊，專家將醫療經驗和知識分享給基層醫生。

　　寧夏醫科大學校長孫濤認為，這種合作方式可以在團隊成員間實現首診、轉診和會診的分級診療新模式。讓專家專心科研、教學，基層醫生更多承擔首診、門診任務，使有限的醫療資源得到合理利用。

　　目前，在銀川智慧互聯網醫院，已有53位全國知名專家與當地醫院建立合作關系，為其重點學科建設提供聯動支持。寧夏互聯網醫院通過跨區域的學科共建，建立了線上線下結合的“學科聯盟”，10個由院士領銜的跨學科會診中心為寧夏及西北地區百姓提供疑難雜癥會診服務。

　　“學科聯盟”和遠程醫療的應用，讓當地群眾享受到便利。賀蘭縣常信鄉67歲的患者老董，因患左股骨粗隆間骨折在寧夏互聯網醫院問診，賀蘭縣第一人民醫院連線寧夏醫科大學總醫院、上海長海醫院專家，三方遠程會診為他確定了3D骨科手術方案，本地醫生的診斷能力也在會診中得到有效提升。

　　銀川市衛計委主任田永華說，互聯網醫院的發展還有助于提高慢性病管理效果。借助互聯網平臺，承擔慢病診療的基層醫生、社區醫生、家庭醫生可以和專科醫生有效連接，專科醫生可在網上進行復診、管理、指導，向基層醫生普及、提升專業知識并通過電子健康檔案、大數據分析等工具，實現患者個性化管理，為臨床決策提供支持。

　　為互聯網醫院建章立制

　　在銀川探索“互聯網+醫療”的新一輪布局下，截至目前，銀川市已與“好大夫”“微醫”“丁香園”“北大醫信”“春雨醫生”等17家互聯網醫療服務相關企業簽約，通過建立產業基地進行集中試點，探索“互聯網+醫療”行業發展路徑、監管體系、風險防范措施、配套政策等方面的經驗。

　　針對互聯網醫院缺乏相應的行業監管條例、規范標準，存在監管真空問題，銀川市依據國家相關法律法規，在去年出臺《互聯網醫療機構監督管理制度》《銀川互聯網醫院管理辦法》等的基礎上，今年又出臺系列政策，支持、規范互聯網醫療服務，率先填補國內互聯網醫院的監管空白。

　　為提升互聯網醫院執業醫師的在線診療質量和服務水平，規范執業醫師的執業行為，確保患者就醫安全，銀川市建立互聯網醫院執業醫師準入及評級制度，對在線醫師的臨床工作經驗、執業范圍、專業職稱等提出明確要求，并將對線上醫師實行考核定級和退出機制。

　　醫療涉及生命健康與個人隱私，質量與安全是開展“互聯網+醫療”的重要前提保障。田永華說，在銀川市互聯網醫院認證的執業醫師，必須在取得執業醫師資格后有至少5年線下臨床工作經驗，并取得中級職稱；線上醫師提供的醫療服務項目必須與本人執業范圍、專業技術一致，并取得互聯網醫院相應的處方權等。

　　互聯網醫院還將從醫師在線活躍度、問診人次、診療準確性和合理性、投訴和醫療糾紛、誠信服務及患者滿意度等方面考評，評級情況將與醫師診療費標準、職稱評定及退出機制等掛鉤。比如，醫師每年度要參與或開展2次學科培訓；每月在線時間不少于7.5小時，問診不低于40人次，診療不低于10人次；患者預約時間與實際提供咨詢或診療服務時間偏差小于8小時；在線復診、初診的診斷準確性和合理性分別不低于90%、70%等。

　　另外，銀川市在國內首次將網上醫療服務與醫保政策對接，限區域、限額度進行統籌賬戶支付網上診費試點。在按照國家、自治區有關制度要求的基礎上，還率先在銀川市實行互聯網醫院電子處方的線上、線下電子互認及管理。

　　據介紹，銀川市參保職工可以使用社保卡個人賬戶資金支付網上診療費用；參加城鎮職工醫保和城鄉居民醫保的人員，網上門診統籌年度最高支付限額分別為120元、50元，符合基本醫療保險“三項目錄”范圍的門診醫療費用報銷比例分別為50%、40%，每次最高支付額分別為8元、5元。每日每人線上門診統籌就診醫療費用報銷限1次。

　　對于“互聯網+醫療”服務過程中涉及的信息安全問題，銀川市要求互聯網醫院的服務器、服務全過程數據、患者健康檔案等全部放到或存儲在智慧銀川大數據中心，并向監管部門開放端口。利用網上留痕特征，進行數據采集、挖掘、分析，實現監管部門對互聯網醫院的實時、可追溯、全程動態監管。

　　近兩年，國家相關文件中均提出發展“互聯網+醫療”服務，但目前互聯網醫院本身仍無官方定義和國家層面的身份認可。一些落戶銀川的互聯網醫療企業負責人坦言，銀川市在政策上的創新、制度上的突破，已將互聯網醫院的發展與管理向制度化方向推進了一大步，但銀川市對互聯網醫院頒發的“牌照”只是當地的行政許可，只有國家層面的法律保障、制度支持才能更有力地推動其持續健康發展。

　　今年全國兩會期間，一些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亦建議完善“互聯網+醫療”服務頂層設計，制定互聯網醫院的設置、監管以及醫師多點執業等相關的法律法規，為“互聯網+醫療”服務健康有序發展提供法律保障。

　　也有一些基層管理者提出，目前由國家統一出臺相關政策還不具備條件，需進行試點。他們建議出臺許可條例，允許一些已先行先試、具備較成熟條件的城市作為全國試點，為互聯網醫院的發展積攢經驗、積累樣本。

　　田永華說，銀川擁有大數據技術支撐和管理政策等的制度支撐，具備為國家監管部門和全國各地發展互聯網醫院提供試驗樣本的條件。“我們在發展互聯網醫院方面已經趟出一條路，但想再往前走得更遠、更放心，還是希望能有顆國家的‘定心丸’。”